第(3/3)页 “维成汤元祀,十有二月乙丑日,伊尹相汤,伐桀,升自陑…” 她清越的声音在地库中响起,如同敲击玉磬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诵读着龟甲上古老的誓言,“…告于昊天上帝、神后土祇…曰:‘今夏多罪,天命殛之…予畏上帝,不敢不正…尔尚辅予一人,致天之罚…尔无或敢越厥命,罔有攸赦!’” 她的指尖点在“伊尹相汤”和“尔尚辅予一人”的字眼上,重音落下:“此‘尔’者,便包括周人先祖弃!彼时弃为商之稷官,受命辅佐成汤,共伐无道夏桀!此乃血盟!铁誓!” 最后,她的手指重重落在卜辞末尾的占验结果上:“…占曰:‘大吉!万邦咸服!’” 死寂。 地库中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。 姬娆拿起那三片龟甲,高高举起,让上面鲜红的朱砂刻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刺眼夺目。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,扫过微子启惨白的脸,扫过那些投降派贵族躲闪的眼神,最终定格在比干僵硬的面容上。 “太卜大人,您是神权的执掌者,最明礼法,最知天命。请您告诉天下人,” 姬娆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这龟甲卜辞,是真是伪?这成汤与诸侯之盟誓,是存是亡?他西岐姬发,今日兴兵犯境,是顺天命,还是…背祖忘宗,大逆不道?!” 所有的压力,瞬间如山崩海啸般压向比干。他能感受到身后无数道目光,如同芒刺在背。他能感受到微子启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视线。他更清楚,自己若敢否认这明晃晃刻在龟甲上的先祖盟誓,他的神权、他的地位、甚至他的性命,都将顷刻间化为齑粉! 老祭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将骨珠捏碎。他死死盯着那三片承载着如山铁证的龟甲,嘴唇哆嗦着,几次翕张,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。豆大的汗珠从他布满沟壑的额头滚落。 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每一息都无比漫长。 终于,比干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肩膀颓然垮塌下去,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:“…卜…卜辞…为真…盟誓…尚在…姬发…背誓…逆天…” 每一个字,都像是从他衰老的心脏里硬生生抠出来的,带着血淋淋的不甘和绝望。 “好!” 姬娆猛地转身,不再看比干一眼。她将龟甲交给侍从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穿透地库直抵云霄的决绝:“即刻誊抄盟誓卜辞,遍传朝歌!飞马急报牧野前线!昭告天下诸侯:西岐姬发,背弃先祖血盟,乃不忠不义不仁之逆贼!凡我大商臣民,当共击之!守城将士,当戮力同心,卫我社稷!但有言降者——” 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,扫过微子启等人,“视同叛国,立斩不赦!” 地库沉重的石门再次缓缓关闭,将外界的喧嚣与内部的死寂隔绝。姬娆最后看了一眼石台上那个沉默的青铜匣,玄石周围那圈暗金色的锈蚀花纹,在残留的香火微光中,似乎与她记忆深处博物馆展柜里的影像,悄然重合。冰冷的宿命感,如同地库深处渗出的寒气,无声地缠绕上来。西岐大军暂时退却的喘息之机,是用先祖的誓言和比干破碎的神权换来的。但这喘息,又能持续多久?朝歌的暗影里,新的风暴,已在酝酿。 第(3/3)页